第26章 刁蛮点醒梦中人

玉颜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,直叫灵渊和玉书都是愣了一愣。不过她向来没大没小,说话也不是很懂规矩,玉书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,只觉着定不是什么好话,不想让她在这种时候刺激灵渊,便横她一眼,压低声音,道:“不许胡说!”

灵渊却是被玉颜这句话勾动了心思,暗道自己自进入桃源乡来,一路怪事不断,有些事情甚至不合乎道理,也违背逻辑,玉颜只怕是看出来了什么,才会这样说。心念转动中,他便也拍了拍玉书的肩头,叫他稍安勿躁,随即道:“一人智穷,两人路宽;兼听则明,偏听则暗。就听听玉颜妹子有何高见,请妹子为我解惑!”

玉颜原就骄纵,再被他这一捧便直接要上天去,随即回瞪一眼玉书,清了清喉咙,高仰着脸,摆足了为人师表的架子,才道:“首先,不说别人,就说那罗千子的举动,便是前后矛盾,不合道理!他身为虚皇下属,自然一举一动,都是得自虚皇的意思;先前他要将你带走,随后又要杀你泄恨,无论如何,都不能容你好端端回到汾州城中。你丢了半个月的记忆,想来是虚皇所为,送你回汾州的人,自然也是他,这便有一个矛盾!”

灵渊闻言一愣,随即猛地站起身来。玉书以为是玉颜的话惹恼了他,真要出言相劝,就见他恭恭敬敬给玉颜拱了拱手,其中有捧她开心的意思,更多地也是真心求教,听他道:“妹子这话,便是拨云见日,水落石出,点拨我愚顽心智了!不错,罗千子要我的命,虚皇就不会叫我活着,便是这矛盾之中,要么是虚皇改了心意,要么是罗千子故意骗我!自然,他要骗我,必定也是出自虚皇师尊授意……”

一面说着话,灵渊的眉头也是一面皱了起来,一时思忖,自言自语,道:“奇怪了,这等道理,为何我之前不曾想到,甚至丝毫不曾生疑?难道虚皇能左右我的记忆不算,还能影响我的心智,干涉我的思索么?这人……”

玉颜见他这般样子,便晓得自己是说对了,自是沾沾自喜,又见他愈发疑惑,便也道:“还有呢,你接着听!你说你从百丈山崖上跌落,纵是有内家真气护体,保得一条性命,却保不得你身上的衣物和兵器!那山石突兀,连你的手脚都能撞断了;青龙木虽是难得,却也不必人的骨头要硬几分!这剑天下绝无仅有,只是在你坠崖之时就离了身子,一柄掉在山下,却又如何出现在汾州城中,好端端回到了你的身边?是谁算定了你跌落的地方,帮你捡了这一柄剑回来?”

她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,越往后声音就是越高,到最后直如质问一般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山石,狠狠撞在灵渊的心上,叫他浑身一震,不得不确定玉颜所言有理。他那柄青龙木剑,自姜映明赐下后便是从不离身,那日他被罗千子追的恨了,所谓狗急跳墙,爬上悬崖,只将这剑随手插在腰间,便是坠落之时,这剑掉在了一旁。当然,要是宝剑不曾脱落,便说不得要将灵渊身上刺出几个血洞来了。

这些事情要是放在平时,是不可能躲过灵渊的思绪的,以他的脑子,发现事情不对其实不难。只是虚皇当时提醒过他一句,叫他“想不通就不要想了”,便是这句话一直留在他的心底,隐约左右着他的心思,叫他不知不觉就忽略了很多东西,不能想到。

只是虚皇能左右灵渊,却左右不了姜映明,更左右不了他素未谋面的玉颜和玉书,便是一应不合理的地方,落在这些人的眼里,着实明显。

玉颜愈发得意,这会儿又是开口,道:“其实最不合理的,便是那个救了你性命的姑娘!你想想看,寻常人家的姑娘,谁会好无端地去捡个浑身是伤的男人回家?要是我遇见这种事情,绕远些还来不及,哪会去管这等闲事?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,谁知道你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,要你真不是善类,治好了你岂不是引狼入室,自寻烦恼?”

说到这里,玉颜的心思便也是暴露无遗。原非是她比玉书聪明,能想到玉书没有注意到的细节,全是因为她暗恨赤珠抢走了灵渊,宁愿将赤珠想做一个坏人,便将所有事情往阴谋的方向推断,倒是不经意间真说出了某些有意义的话来,点醒了灵渊的心思。

玉颜对灵渊的感觉,其实并不是那种希望占有的喜欢;事实上,她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小姑娘,不晓得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,只是出于霸占玩具或者兄长的心思,才非要叫灵渊归自己一人所有,为自己马首是瞻。小姑娘多半都有这等心思,倒也算不得什么。

不过玉颜这番话虽然是出自私心,落在灵渊的耳朵里倒也的确警醒。便是他这一时,蹙着眉头开始思考这一切的过往细节,越想也越觉得事情不对。当然,他并没有怀疑赤珠,只是觉得罗千子和虚皇的举动反常,叫他一下子有些忍不住,想要去跟姜映明述说这件事情。

不过转念一想,他便也自嘲一笑,暗道姜映明那等活得快要生尾巴的人,自是有些思考算计,用不着自己去提醒;只有自己这种当局者迷的,才需要靠着旁人来点醒自己。

玉书看着他沉默不语,便也小心开口,道:“玉颜一个小姑娘家的,没什么见识,也不会说话,你莫要与她认真。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,还是与父亲说的好,别自己胡思乱想。”

这便看出玉书是晓得男女之情的,早从灵渊的描述里知道了他对赤珠的心思;玉颜这一番话,直要将赤珠推到灵渊的对立面上,很有挑拨离间的嫌疑,便是叫他警惕,暗想饶是那赤珠真有些秘密,始终也不曾害了灵渊,倒不好三言两语之间,给人家定了罪。

要说起来,玉书可以算得上解决这类事情的高手,便是他与昭如姑娘之间,也横亘着华存山庄与轩辕宗,姜映明与轩辕鸿的矛盾,自是叫他为难,平日里也多有思量,分得清事情的轻重,生怕因为玉颜这一番话,叫灵渊心里生出了芥蒂来。

听得玉书这般安慰自己,灵渊倒是觉得十分感激,便道:“你放心,我心里有数。玉颜说的话,对我也很有启发,我自会有些考量揣摩。至于姜叔那边,便不必为此事专门去麻烦他了,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,想来李师姐和姜叔都已经晓得了其中的端倪。”

见他神情并无太大的变化,玉书这才放心,又是瞪向玉颜,却见她这会儿得意得尾巴都翘到头顶了,也不在意玉书说他不懂事,只笑眯眯看着灵渊,坐等他想通其中的关节,认清那小浪蹄子的真面目,乖乖回到自己身边来。

想了片刻,灵渊始终不能从这件事情里理出什么眉目来。也是如果他那位只出现在梦中的师尊,真是名震江湖的东海魔道虚皇,那么单靠他自己,便绝不可能理清这其中的矛盾。虚皇玩弄人心的手段,姜映明已经见识过,记忆深刻;师尊出现在梦中的大能,灵渊也是亲身体会,做不得假。这两人一旦归一,只怕靠着眼神和话语就能搅乱灵渊的脑海,更何况自己还曾落在虚皇手里至少十五天,这中间发生了什么,真是叫灵渊想都不敢想。

别人或许对虚皇玩弄人心的手段没有什么认识,灵渊却是在这方面很有些见识,也知道武道修行到一定的境界,对人的气势和心灵都有很大的辅助,姜映明没有练过虚皇那等魔功,都能时时刻刻展现出峥嵘铁血的气息来,单靠着这种气息意境,就能叫一般的阿猫阿狗不敢造次,着实厉害。

心念转动着,灵渊也是无奈摇了摇头,叹道:“我先前去胡大夫那里,就是想请他帮我看看脑子;可胡大夫却说我忘掉的东西,不在脑子里而在心里,叫我向心问询……现如今我心乱如麻,到不知道该怎么问自己的‘心’。”

玉书和玉颜见他这样,心中也是着实不忍,然而像灵渊这样的情况,他们俩也帮不上什么忙。那些事情,灵渊自己经历过都还记不住,他们这些不曾经历的,自然更是难以把握和揣摩了。不过眼下灵渊多少已经有了些头绪,也诚如胡大夫先前所说,他自己经历过的事情,原本是不会忘记的,一时被人迷惑,想不起来,也不会彻底迷失了这部分记忆。

当下,玉书和玉颜就在枯园中陪了灵渊片刻,随即便也告辞,留他自己慢慢去想,慢慢去问自己的心。胡大夫先前给灵渊开的药似乎很有些效用,随着他这会儿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心烦,很多混乱矛盾的细节也变得逐渐清晰起来,自叫他能够细细思索。

展开全部内容
友情链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