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物是人非落陷坑

眼看着这小偷十二三岁模样,饿得皮包骨都不止,容貌倒是清秀,此刻却是疼得满头汗水。又看这小孩儿身上,穿着百纳千缝的补丁衣袍,大得不成样子,洗得却是干净,就叫灵渊心弦隐隐一动,一时觉得这一幕场景有些眼熟。

是了,一年前的高平城里,自己与玉书也是这般相遇的。只是自己的手段,要比眼前这位同行高明不少,又是在虚皇的教导下修炼桃源乡的武功多年,才能得以逃脱,倒不至于这般狼狈——原来过了这么久,也才是一年而已么?灵渊心中轻叹,也真从这清秀爱干净的小贼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,一时心中不忍,便伸手捋向那小孩儿缩骨的手掌,帮他顺了骨头,这才摇摇头,轻叹道:“君子人不饮盗泉水,我看你也是个爱惜自身的,为何要做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?”

话一出口,灵渊自己都是有些惊奇,便是他这会儿说地话,与玉书当年对他说的一般无二,只叫他追忆往昔无语,手中一时卸了力道,就叫那小孩儿猛一抽手,浑然不顾松开的骨头这会儿才接续一半,强忍着疼痛转头就跑,一时跑进了街边一条小巷子里。

灵渊见状,摇头叹息,也是晓得这缩骨法施展出来,自己接续也可,别人帮忙也可,总要一气呵成,不能半途而废,否则骨骼错位,长好了也是个残废一般,便也真能理解那小子惊惧非常,一心想逃,也不怪他,抬脚就是追上。

以灵渊现在的轻功,等闲武者都不是他的对手,便见他身子宛若一道青烟,扭动几下就追进了那小巷子里。那小贼自以为身法灵动,暗忖灵渊不会看见他的去处,这会儿正蹲在小巷墙角,不住抚摸着自己接续一半的手掌,疼得满头大汗滴落,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如何从指尖处接续骨骼。

灵渊见状轻笑,倒是要比当年的玉书更懂得小贼的心思,一时缓步上前,先丢了一两银子在那小子面前,才道:“道上说‘贼不走空’,可不好叫你破了这个规矩。你那只手靠自己是接不上的,不想做残废就乖乖递给我瞧!别想跑,论轻功,你可比不上我!”

缩骨法被破,原是痛入骨髓的厉害;那小贼这会儿已经疼得泪眼模糊,连带着神志都快要不清醒了,又见一块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落在面前,一时间便是被攻破了心神,注意力一时分散,只顾着伸出那只好手去抓银子,不经意就被灵渊抓住了另一只手,替他正骨。

“你要是不跑,就不用受这等苦楚。缩骨接续一半,正是扭着经络血脉的时候,比锯子锯手指头都厉害,才叫你学了这个教训!你别怕,我也不想为难你,也不想跟你讲道理、等我接好了你的骨头,自然会放你走……”说着话,灵渊就已经帮着那小贼接续了手骨,眼看他高肿起来的骨节逐渐消散下去,这才稍稍松了口气,也才明白玉书当年救自己的心思。

那小贼着实被吓得不轻,又是疼得神志都要模糊了,这会儿稍松快些,才抬头看向灵渊,两只手紧紧将那一块银子护在胸前,脸上露出警惕非常并且难以置信的表情来。灵渊见他这般,自己也是暗觉心痛,只想自己是被姜映明救走带回山庄,传了武功才有今时今日场景;要不是当日遇上姜映明,自己只怕比这小子也强不了许多,更不可能遇上像自己一眼的好心人,日子自然难过。

心中不忍,灵渊便又摸了一小把铜子出来,塞给那小子手里,轻声道:“我不给你太多钱,免得你被人盯上又麻烦。这银子和铜钱省着花,够你逃出城去,往南走上几百里了。杨重贵用兵如神,却也挡不住自己人背后给他使坏,我看着晋州城也是守不住的,你便快些逃吧!”

那小贼捧了满满一碰铜钱,只不晓得要往哪里搁才好,许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,也没想过自己能偷这么多,一时手足无措,竟是忙着拉开了衣襟,将银子和铜钱朝衣服里塞去。

灵渊看得好笑,暗想这小子并没有自己聪明,便是铜钱揣着衣服,走路猎猎作响,直如搔首弄姿的风尘女子,勾引着沿途好人坏人的一切目光;照这个样子,只怕他走不出一里地去,就要被人生生给强了,到时候别说是钱财,就连小命能不能保住都还两说。

摇摇头,灵渊伸手去拉这小孩儿的手,却不料小孩儿眼见他凑过头来,一时眼中精光大盛,随即探入怀里的那只手猛地一扬,便有一股子细腻纯白的粉末朝着灵渊的面门扑来。

“石灰!同行果然是冤家!”灵渊心中一惊,抬脚就要后退,便晓得江湖上这些小贼,有时候会带些石灰护身,一旦被人拿住,不得脱身之时,就寻了机会就近洒出石灰,烧了事主的眼睛,从而趁乱脱逃。生石灰见水就发热,落入人的五官七窍之中都是了不得的事情,饶是灵渊如今内功有些底子,始终比不得罗鞍那般硬功无敌,双眼还是要害所在,却不敢迎接这一把白灰。

这等手段,灵渊自己做贼的时候是晓得的,只是他始终心念仁慈,想着谋财不害命的道理,一直不曾用过,久而久之也就愈发疏忽了许多。这也是他过了一年好日子,真忘了江湖上的险恶之处,今日他给这小贼一个教训,小贼也算计着给他一个教训哩!

白灰扑面而来,灵渊膝盖便是一动,周身真气自然运转,这就要托着他生生往后退去。然而这白灰本质原非生石灰,却是一撒出来就消融在了周边的空气中,灵渊运转真气之时,正是轻轻吸了口气憋在丹田,这一会儿便觉得一股子甜腻非常的气息窜入鼻孔,借着口鼻相连进入口腔,随即顺着口中承浆穴,一时涌入他的任脉之中,不等他稍有反应,便是流窜周身经络。

下一刻,这清如雅梅,淡如雪水的香气,便在灵渊体内的诸多经络穴窍之中凝结,若有似无,却又真实不虚,一时将他的气血运转阻塞,也叫他内家真气不得运行,连带着令他手脚都一时酥软下来,再不听从脑袋的使唤,直如当日跌断了手脚四肢一般,便使他软倒在地,不能起身。

虽然那小贼洒出的不是生石灰,可这粉末明显要比生石灰高明百倍。灵渊实在想不通,这样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小贼,如何能有这种高深奇妙的迷药?心念一转,灵渊便觉得一只大手提住了自己的天灵盖,随即一道粗蠢声音从身后响起,道:“好!你小子真有办法,果将他拿下了!给你记上一功,把头那边自有赏赐给你!”

原来是被人算计了!灵渊念头一起,就觉得有一只大手往自己脖颈猛地捏了一下,就在一瞬间阻断了他脖颈血脉入脑,随即就有一个又黑又脏,又厚又臭的麻布袋子兜头罩来,将他拖入了一片肮脏恶臭的黑暗之中。

始终是修行内家武道,所练的又是姜映明窥觊三分的桃源乡武功,现如今灵渊的内家修为倒也着实不俗,不曾被那人按得昏死过去,便只被其塞进了麻袋里,随即一阵天旋地转,那麻袋就被人甩上肩头,一路磕磕碰碰,摇摇晃晃地朝着远处走去。

虽是变生肘腋,灵渊的心里倒是不慌。见识一众高人,经历了诸多事端,练就了高深武道,打磨了坚韧心神的他,面对这种情况倒也不至于失了分寸。因着被那小贼用不知名的迷香拿住血脉,他这会儿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,便也顺其自然,不想着挣扎,只在脑海中算计诸多可能,暗想自己这趟又被谁给算计了,这人又要带自己去哪里?

心里想着,灵渊也是暗暗叹了口气,只想着自己果然如师娘所说,一生人因果缘分都是被人算计安排好的,除了顺应接受之外,似乎再没有别的什么法子,便也是自己功力有限,做不到姜映明或者虚皇师尊那般天下无敌,有时候觉得无力,原是自己无能而已。

想着这汉子虽然拿住自己,却不曾当场对自己下了毒手,又听他口中还有个什么“把头”,灵渊的心里便也多少有些考虑,晓得一时三刻间自己的小命还有保障,再之后见了那位“把头”,总要说上话才晓得对方的心思。一时间,灵渊暗暗后悔,只恨自己没有学会虚皇师尊那等蛊惑人心的言语手段,便是任人宰割也没有什么法子。

也不知道走了多久,灵渊一时觉得装着自己的麻布袋子被粗鲁抛在了地上,随即就有一双手上来剥开袋子,眼见他双目圆瞪便是吓了那粗壮的黑脸汉子一惊。还不等灵渊开口,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冷漠无情的声音,道:“吴老三,你把睁眼的人带回坛子里来了!我早告诉你这人不好对付,你怎地就这般相信自己?”

名叫吴老三的粗黑汉子连忙转身,骤然跪倒,口道:“老大,不怨我啊,我明明安了这小子的穴道!”

趁着吴老三跪地,灵渊便也能越过他的肩膀朝前看去,便见自己身处一处着实晦暗的所在,四周围火把烧得劈啪作响;火光摇曳之间,隐约有一名身量矮小之人端坐太师椅上,这会儿正抬眼朝着自己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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